逝水流年里的懷念
-----悼念英年早逝的好友李聰
2007年9月30日，一個關于你噩耗的電話讓我一下子從節日前夕歡快的氣氛中掉入了痛苦的深淵，連一向見慣生死當醫生的妻子當時竟也一遍遍地重復，“真的嗎……”我相信這一定是你身邊所有不忍、也不敢相信如此殘酷事實的親人、朋友、同事們的共同的第一反應。
送行的人群里言聲低回，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在不停地猜測和議論著。我始終都無法把這樣一個快樂、俠義、熱愛生活、充滿活力的人和冰冷的死亡聯系在一起，因此，我一直拒絕想象、排斥了解過程的細節。真正體會到并不是所有悲痛到極致的表達方式唯有失聲慟哭，原來淚水除了在臉上的恣意縱橫，同樣可以無聲地潛流心底，積趟成流，直至洶涌到不能自已。
夜闌更深，睡余夢醒，靜靜地把思念展開，一遍遍回憶和你共處的點點滴滴，往事如夢如煙，在沉淀后的記憶砂石里，你依舊還是那么清晰，讓人永遠無法釋懷。
從相識到交往大約前后有十二、三年的時間吧。往事紛至沓來，帶來了很多美好的地點和很多美好的時光。同樣是從農村跌跌撞撞地通過了高考的獨木橋，同樣是求學后有幸在城市謀得一份工作，同樣是通過公務員考試步入機關，同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境，同樣是草根階層與生俱來的知恩圖報...... 太多的相似注定了彼此在相處的過程中無須依靠技巧，無須矯情賣弄，無須彼此設防……幽明相隔的一刻，十幾年積累起來的深厚友情被瞬間定格。善良、聰睿、謙和、信義、性情、寬容等詞匯此刻在我眼前跳躍地組合起了你的音容笑貌。你睿智并且感性，你對事物的觀點總是前瞻性的，所以你對大的方向總能頭腦清晰；你的思維縝密，分析問題謹慎且大膽，所以你對關鍵細節總能洞察入微；你不擅飲酒，但并不妨礙你酒逢知己的酩酊一醉；你為人謙和，任何情況下從不言辭咄咄讓人不堪；你視人格比生命更重，一直尊重別人，當然也希望別人尊重自己……
事發的前一天，你剛從省局組織的后備干部培訓班學習歸來，你特意驅車前來，我們曾有過一次五、六分鐘的小晤。言談間第一次感到你對某些事情流露出的些許倦意，本來想交換一下自己的看法，可惜以為敞開心扉的機會隨時都有，至今我一直在為自己當時沒有透徹的表白而追悔。你我之間從來就沒有迎來送往的習慣，再見無非是例行的揮手，誰能料得一別之間自此有很多東西被突然中斷。
不可否認，你會在很多親人朋友的心里活得很久很久，但是你只能是永遠的36歲了。如同一滴水的瞬間蒸騰，固有的溫度不在了，曾經的氣息不在了，折射的光芒不再了。只有時光留了下來，留在永遠的三十六圈的年輪，留在永遠的黑白微笑里。
你走的時候神態很安詳，一如你一向的儒雅，一向的大度，一向的從容淡定。當然你不會知道沒有邁過這道命運之坎是一種多么地不負責任。你不負責任地在朋友們的心中劃下的傷痕,不但無論如何也無法痊愈如初，甚至那道傷口永遠令人不忍觸碰。
你不會知道，駕車疾馳的行程間會潛伏著飛來的橫禍。
你不會知道，我每次途經你生前的單位都不忍側目。因為，我再也不能跟別人說，我最好的朋友在這里工作了。
你不會知道，你那耄耋之年的老父至今仍以為你遠赴國外學習，多年間的音信皆無竟不讓老人絲毫起疑，因為，提到你，父親的心中全部是驕傲，沒有一份多余的心思能想象得到那種剜心之痛的事實真相。
你不會知道，教育兒子不再玩劣魯莽而健康成長，直到他可以自行遠走高飛的責任如何讓生者擔起？
你不會知道，讓愛人感受疼愛關心而不再孤寂，直到白頭偕老的承諾如何讓伴侶一個人去實現？
天妒英才，造化最終向我們展示了它的無情,生命竟也推波助瀾地忍心呈現它的善變。也許，你太優秀了，如同一不小心散落人世間的精靈，所以，上帝決定自私一次，將正直壯年，厚積薄發之時的你，在你最美好的人生年華里將你輕輕召回。我知道你有呼朋引伴的能力，在通往天堂的路上，你肯定不會寂寞，但卻無情地讓眾多的親人和朋友淹沒于無邊的思念和憂傷。
如今，你的家人仍在沿用你的電話號碼。偶有來電，屏幕上閃爍的那一串數字每每讓我恍如隔世。也許我們并沒有彼此失去，只是變更了交往的方式。而附著在某種方式之后的是你留給我們大家的深情厚誼。
每當我的車載CD里播放那首《祈愿》時，總是幼稚而固執地以為歌曲是為你度身而作：
“我聽見 我聽見
隱約的呼喊 是千里相隔的耳邊
我看見 我看見
無垠的月色在天地之間變的慘淡
…… ……
夜難眠 哦 夜難眠
微弱燭光能否 再一次把希望點燃
我用力 雙手合十默默的祈愿 再不見你微笑的臉 看你身影越來越遠
我祈愿 天堂里有溫暖 你的笑容依然 到永遠 你的笑容依然 到永遠”
淡淡的憂傷，淡淡的懷念；深深的遺憾，深深的感慨。
有人說友誼的最高境界是可以為對方兩肋插刀的刎頸之交，在特定的歷史階段而言，這自然有其足夠的道理。但我總覺得這種定位太夸張，太現實，太功利，太突出于表面的形跡過往，似乎多少忽略了激情中的溫暖，純凈中的甜美，平淡中的綿長。所以，我認為現代社會友誼的最高境界是要經得起平淡的逝水流年里的考驗。因此，我把這種逝水流年里的懷念付諸文字，在你遠赴天國的多年之后，李聰，我英年早逝的好友，你應該不會埋怨太遲了吧？
執筆：國偉